娱乐脱口秀|轻盈地走进戏中戏

赖儒威 招贤纳士 2024-08-14 16 0

《三联生活周刊》前几天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专题,从《狂飙》谈到《宇宙探索编辑部》,讨论关于“南方”在我们这个时代是如何被重新讲述的,在一系列“南方”为气氛背景的文艺作品持续努力下,南方文艺特定的形象,南方创作者特定的气息,已经成就了我们共同的认识和期待。

所以,陈翠梅导演的《野蛮人入侵》上映之前,我也对它有同样的期待,看过之后才发现,它不是那种“南方”电影,没有热带雨林,没有老虎斑纹,没有野兰花、茅草屋和停不了的雨,也没有晦暗不明的感情,它是干的,是燥的,是一个以戏仿类型片来搭建的类型片取向的作品。

陈翠梅导演多次明确表示,《野蛮人入侵》戏仿的是《谍影重重》,以至于她笑称自己是“抄袭”:“这次的动作场面设计其实主要依靠动作导演李添兴。模仿《谍影重重》的部分,几乎是每个镜头和动作都抄。其他原创打斗部分,基本上希望动作一气呵成。”而在故事里,导演胡子杰找到女演员李圆满时,也明确而直接地说,自己要拍一部电影,这是一部动作片,《谍影重重》那样的动作片,海滩上的失忆女人,拳拳到肉的打斗,都是《谍影重重》的趣味,为此,需要女演员用一个月时间,去学习武术,学成什么样不要紧,但要知道动作的感觉和要领是什么。

但随着女主角的孩子失踪,故事很轻松也很轻巧地走进戏中戏,胡导演要拍的《谍影重重》,似乎变成了现实,《尼基塔》的一些情节元素,也悄悄混了进来。接受了短暂动作训练的李圆满,顺利地变成了自己要扮演的那个人,功夫高强,以一当十,似乎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了。是他们要拍摄的电影,帮她实现这一点的?还是我们正在观看的这部电影,帮她实现这一点的?边界已经被模糊了。重要的是,我们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一件事:这一切可以发生在电影里。这是我们看过的成百上千部电影和我们互相驯化的结果,所以,《野蛮人入侵》不但是建立在《谍影重重》基础上的,也是建立在成千上百部电影基础上的,是“电影可以如此”让这部电影可以轻松、轻巧和轻盈地得以成立。

轻盈太重要了,创作中的轻盈,就像发射火箭,有时候准备酝酿多时,送不到预定的轨道,有时候有若天助,顺利升空。在我看过的故事里,由真实进入虚拟世界,通常需要一个结界,这个结界或者是一个神异地带,或者是出神或者是做梦,但《野蛮人入侵》完全没有这个设置,而是任由女主角直接走了进去。等到观众反应过来,李圆满已成曲中人,作为观众的我们,也成了新观众。这一笔实在太轻盈了,轻盈到让人羡慕。这种轻盈建立在这个认识的基础上:“其实没有虚实真假。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电影。虚假里面的虚假,不会让本来的虚假变成真实。”故事里的负负,不会得正。

为了解救孩子,进入一个异常的世界,是很多故事常见的设置,《鬼域》《寂静岭》《飓风营救》,已经有过多次尝试。但《野蛮人入侵》里的孩子,完全被工具化,一旦把故事送进轨道,就从此消失了,从导演的访谈里(讲述自己育儿的心得),我们可以看出,这并非前后失了照应,而是导演想要探讨一件事,一个女人,丢下母亲这个身份,还可能有什么身份?可以的,可以是特工、斗士,以及一切。

也就轻盈地带出一系列问题:人有没有可能清空自己固有的性格内容,变成另一个人?如果想要清空自己,用什么方式?清空自己的人,是破坏性的还是建设性的?他们的到来意味着什么?我们这个时代的人,为什么开始频繁思考“壳”“我”这些问题?陈翠梅导演的电影《野蛮人入侵》让我想到这些。

也就轻盈地引出那个话题,为什么是“野蛮人入侵”?来自陈翠梅导演读到的汉娜·阿伦特的一段话:“每一个小孩的诞生,都是一次野蛮人对这个文明社会的入侵。……一个小孩对立着社会,到底谁是野蛮人?……后来比较是,所谓的文明社会,是对每个个体的侵占和控制。……我愿意做那个野蛮人。”就是说,如果电影内外,李圆满或者陈翠梅,都应该摆脱这种侵占和控制,轻盈地走进任何被视为神异的世界。

去豆瓣翻了一下导演的读书清单,王小波、米兰·昆德拉、加缪、卡夫卡、张爱玲、金庸、阿加莎·克里斯蒂……从电影里到电影外,从访谈到书单,一条心路历程,逻辑清楚,表里如一,干净利落。这样的导演和电影,我都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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